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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章:穷途末路

    夜风萧瑟,海水汹涌翻腾,鹿行云衣袍飞扬,抱着自己的琴站在船头,望向远处那方岛屿,呼吸急促:“快,船再快一点!”

    他一颗心越揪越紧,只因怀中的琴弦越跳越快,这只能说明,那骨哨吹得无比之急,骆秋迟一行人,定是在岛上遇到了危险!

    紧跟在他身后的无数艘战船也是加足火力,乘风破浪,直往夜色中的那方岛屿驶去。

    船头的付远之却是站在冷风中,眼皮忽然跳了跳,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,有种说不出的慌乱。

    耳边似乎又回荡起一个声音:“若相爷执意追问,贫道也只好说出这卦象了,相爷勿怪,这卦象显示,相爷乃是,乃是……天煞孤星的命格,孤苦终老,伶仃一人,一生或许都将不得所爱,红鸾难就,无妻无子,无人同穴,冷清至死。”

    这一回赶赴海上前,他去了一趟太和观,找观中的无涯真人算了一卦,却没想到会得出这样一个卦象。

    事实上,他这一生,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,更不信什么命格天定,他自出生走到现在,几经坎坷,却到底靠自己峰回路转,绝处逢生,造就了今天的一切。

    所谓的卦象,千算万算,他都毫不在意,只会置之一笑,始终笃信命格握在他自己手中。

    但这一次,不知怎么,出发之前,他竟鬼使神差地去算了一卦,或许隐隐中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为了……心底深处那道如同萤火般闪烁的身影。

    但这卦象却是大凶之兆,那无涯真人开始说得极为委婉,在付远之的一再追问下,才叹息着说出了实话,直白点就是——

    付远之命里缺失了红鸾星,凡爱上他的女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,他注定一世孤家寡人,伶仃终老。

    从太和观出来后,付远之便像丢了魂儿一般,心头大乱间,身子摇摇欲坠,连站都站不稳了。

    他不信,他不信这样荒谬绝伦的命格,不信老天爷真会这样残忍对他!

    可眼前分明却又浮现出了,许多年前寒意彻骨的雪地里,那一抹凄艳刺眼的红。

    莺歌,一个现在提起仍会令他心头一痛的名字,曾经是盛都城里名极一时的花魁,后来却甘愿留在他身边,助他铲除奸佞,不求任何回报,只是卑微又默默地爱着他,后来更是为了他,付出了自己的性命。

    他有很多年都无法释怀,也无法走出那深深的自责与悲痛中,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不娶的原因之一。

    他心如止水,将全部精力放到江山万民上,可直到遇见了苏萤,心间才再次泛起涟漪。

    但却万万没想到,竟会算出这样一卦,他不愿去相信,眼前却一直浮现出雪地里,莺歌流淌的那一抹鲜血。

    难道他这一生,真的注定孤苦,爱上他的女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?

    “不会的,绝不会,纵使真乃天煞孤星,何妨不能逆天改命?”

    付远之也正因为此,才更坚定要来琅岐岛一趟了,如今站在海浪呼啸的船头,他遥望远方,双眸灼灼,握紧手心道:“苏萤,你等我,无论如何,我都会带你回去,与你相守一生一世……”

    海风冷冽,琅岐岛上,剑拔弩张,杀意凛凛。

    辛鹤抓着那根长簪,抵着钟离越的喉头,一步步走到了月下,冷风扬起她大红的嫁衣,骆青遥与她遥遥相望,眼眶一热,心潮激荡:“小鸟!”

    那白翁与吕启德眼见自家陛下被挟持,又急又愤,领着侍卫又不敢上前,只能在风中咬牙道:“你若真敢伤害陛下一根毫毛,今夜你们所有人都要陪葬,包括石室里那三个贼子!”

    辛鹤冷冷一笑,手中簪子又往前递了一分,在萧萧夜风中道:“好啊,既然你们不在乎‘陛下’的性命,那我们大不了拉着他一同赴死,有一国之君陪我们上路,我们死有何惧?”

    “你!”那白翁与吕启德脸色一变,万没想到辛鹤会这样说,带着这般狠绝的劲头!

    她大红的嫁衣在风中飞扬着,那锋利的簪子抵住钟离越脖颈,冷冰冰的声音响彻夜空:“退后,放人,准备船只,否则就休怪我手一抖,不小心在你们‘陛下’的脖子上刺个血淋淋的洞出来!”

    那白翁与吕启德呼吸一窒,还来不及开口时,猎猎夜风中,钟离越已经厉声喝道:“不许退,不许放人,让她刺下去,皇后这份大礼,朕欣然收下!不仅如此,朕还要还礼,把石室里的那三人带来,朕要当着皇后的面,先在他们身上捅几个血窟窿,将这份大礼十倍还给皇后!”

    钟离越双目猩红,周身满带戾气,嘶喊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月下,他被自己命名的“夙愿”抵住了喉头,神情间却毫无畏惧之色,整个人反倒更加癫狂一般。

    是啊,他如何能不癫狂?心爱的女人,忠诚的属下,一个个辜负他,背叛他,与他为敌,在他原本以为最完满,终是夙愿得偿的这一天,打碎他心中所有美梦,他如何能不疯呢?

    “来啊,刺下去,皇后的手在抖什么?不敢杀朕吗?”钟离越嘶喊着,眉眼间充满了狠厉之色,他扭曲的一张脸甚至都笑了起来:“鱼死网破这种事情,朕乐意奉陪,皇后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朕,黄泉炼狱这条路,朕也陪你一起走!”

    这世间,不怕有所忌惮,有所牵绊之人,怕就怕毫无顾忌,决绝毒辣,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的疯子——

    钟离越就是这样的疯子,还疯得彻彻底底,几乎“走火入魔”!

    “来呀,杀了朕啊,刺下来啊!”辛鹤呼吸紊乱间,钟离越却越是发狠,竟是一把抓住辛鹤的手,将那锋利的簪子狠狠一送,猛地就往自己脖颈上刺去,辛鹤遽然一惊,想也未想地别开那簪子,心头狂跳起来。

    钟离越此刻还不能死,他若一死,他们再无筹码!

    那簪子划过那方白皙的脖颈,隐约中都有血珠渗出,钟离越却感觉不到疼痛般,目光更加狠厉起来。

    辛鹤不是要耍狠吗?他就比她还要狠上百倍,反正走到这般地步,他还有何顾忌?!

    两人抢夺间,辛鹤身后却是忽有一阵疾风猛然袭来,骆青遥瞳孔骤缩:“小鸟小心!”

    那两个宫装婢女趁着辛鹤分神的瞬间,竟从她背后偷袭而来,辛鹤脸色一变,抓着钟离越正要闪身避过时,那白翁却也纵身飞起,迎面一掌击来!

    辛鹤腹背受敌,避无可避,只能以簪为刃,划了一个半圆的弧线,内力激荡间,挡住这两波夹击,却不想混乱之中,白翁已扣住钟离越肩头,将人一把夺了过去,另一只手掌风烈烈,将辛鹤震退开去!

    辛鹤生生挨了一掌,鲜血漫过唇角,踉跄自半空坠下时,正被骆秋迟接个正着,落在了祭台前,骆青遥扑了上去:“小鸟!”

    辛鹤在夜风中站稳身子,抓住骆青遥的手,眸中也有热流涌上,两人四目相对,恍如隔世,“我没事,青瓜,我没事……”

    他们几人困在祭台前,瞬间又被那些侍卫团团包围住,钟离越抚过脖颈上那一点血珠,在唇边一舔,放声长笑,眸中陡然迸射出一抹精光。

    “朕就知道,皇后到底不忍杀朕,这就是朕与皇后最大的不同,朕早已没了心,皇后却太多情,还有太多牵绊!”